咎安 断尘

标签: 宿伞之魂  

咎安主场 其他配角均私设 *BE *世子x哑奴 谢必安刚放下笔杆,门外守着的小厮就慌张地冲进来。 “小侯爷,不好了,那个哑巴和下人打起来了!” 他口里说的哑巴不是旁人,正是范无咎。前日花灯夜,侯爷从街上捡回来的。 当时范无咎一个人被四五个流浪小孩围着打,身上的血混着土,但怀里还揣着热饼不肯松手。侯爷不忍旁观,一招飞石子引开了那帮小孩,原本就打算默默离开,可是范无咎在个时候晕了过去,他只好将人带回王府,剩下的另做打算。 谢必安莞尔,他收好信件递给小厮,边走边说:“把这封信放到父亲书房案台上,我去看看。” 小厮忙不迭走了。 谢必安这个时候却不急了,慢悠悠地晃到后院。 眼瞧着刚刚结束一场恶斗,一群下人拿着扫帚围着范无咎,范无咎也不甘示弱的恶狠狠瞪着他们,手里还握了一把小刀。 看见谢必安过来,下人们慌忙丢下扫帚,“小侯爷安。” “这是怎么了。”他不咸不淡地开口,眼神往范无咎身上飘,只一看,就有些微微发愣。 下人们都跪着,唯独他拿着扫帚防备模样站在中间,底下人支支吾吾的,最后推了个管事的出来解释:“小芽儿见他胸口挂了个玉佩,心生好奇想拿来看看,但是这厮…” 看着谢必安脸越来越冷,那人不敢继续再往下说,这时候通报的小厮赶了过来,看着眼前的场景,差点也要吓跪了。 “寻衅滋事,侯府留你们不得了,找个人牙子变卖了去。” 小厮慌忙接下这活,又补问:“那..他呢?” 他指的人是范无咎,这小孩是侯爷带回来的,谢必安没有权利安排他,淡淡回应:“先送回厢房,听侯爷发落。” 范无咎不再冷眼看着他,松开了扫帚,学着小厮的模样向他行礼。 等谢必安再见到范无咎,已经是翌日傍晚。 他同父亲一道用饭。 他的母亲在分娩的时候难产,谢必安一出生就撒手人寰。必安这个名字,是在生前就定下来,求佛祖保佑过的。必安,一定平安。可惜她替谢必安求得庇佑,求没算到自己命数将近。 侯爷不善言谈,从幼时就生出来的嫌隙,绵延到现在。妻子的离世让他的余生都变得潮湿,孤单,寡言。谢必安体谅他不易,却也不可避免和父亲越走越远。 不过不管怎样,侯爷都给了谢必安最大的权利,为他铺好路,谢必安都看在眼里,但也从不逾矩。 往常两人总是沉默地用完便饭,谢必安问安两句就离开。这天在饭桌上,侯爷张口提了句范无咎。 “我瞧他根骨不错,颇有习武天分,以后就让范无咎在你身边守着。” 谢必安放下碗筷,冷冷看着侯爷,开口:“我如今已满十六,他瞧着与我一般年龄,如何护我周全?”如若他死了,谁担当得起。 侯爷抬眼看向他,欲言又止。 谢必安不等他再开口,起身往外走,在跨过门槛前,他扶住墙,侧过脸说;“信的内容您应当看了,父亲,就按您的办法来吧。” “这件事不会再发生,必安。” 可惜他的父亲这次没有顺他的意,等谢必安回到别院时,范无咎已经在耳房住下了。 正如侯爷所言,范无咎是百年难得一遇的习武天才,晨起晚作,练功一日不歇,谢必安在华水居画地为牢,他就守在华水居寸步不离。 这样的日子,一过就是三年。 彼时范无咎如新竹拔节,身型同从前已大有改变,与幼时判若两人。隐约有高过谢必安的趋势。 他照旧在别院练武,日上三竿太阳正毒,汗水顺着他的发带往下流,实在是太热了,他暂且搁置了长枪,坐在树下休息。 谢必安透过窗户远远看着他,范无咎嘴里咬着发带重新束发,汗水滑进他的眼睛里,他却好像没有痛觉一样,甩了一下头继续。 等他动作完,谢必安已经推开门往外走了。 范无咎拿起佩剑跟上,距离不远不近。谢必安转悠进了淮水竹亭,这日子暑气太重,只有淮水竹亭四面环水,竹林围绕,勉强好过些。他在亭子里坐着,范无咎就在外面守着,隔了长长的一条石板路,被晒的正好。 “真是不懂变通。” 谢必安无奈叹气一口,远远道:“过来。” 范无咎耳力极佳,听见这声依旧面露迟疑,这三年谢必安不允许他靠近,跟他主动说话的次数也屈指可数,虽然二人关系不似最初那样僵硬……可是依然很僵硬。 没多犹豫,他到了谢必安跟前。恭敬行了一礼。 谢必安看着眼前的少年有些恍然,范无咎如今应有五尺七寸,一袭黑衣不苟言笑,身上莫名有些无形的压迫。 谢必安打量了一会,说:“今年的花灯节,我要出去。” 范无咎怔了一下,随即点头,比划道:“我会保护你。” 谢必安却摇摇头:“你扮作我,留在华水居,别让旁人知晓。” 范无咎皱眉不允。 看着谢必安脸色越来越苍白,想是故意躲开旁人才来淮水竹亭。淮水竹亭于他而言的确是避暑胜地,可惜谢必安的身子从娘胎出来就带着病,这点时间已经够让他受不住了。 范无咎不想再浪费时间。 他先退了一步,继续比划。 “我,陪着你,我们一起。” 谢必安看着他,说:“你分得清谁是主人吗?” 范无咎毫不犹豫:“你。” “那父亲呢。” 范无咎稍作思考,“侯爷说让我保护你。” “那你听谁的。” 看着眼前的黑衣少年陷入沉思,脸色发白,谢必安忍不住笑起来。 “我们瞒着侯爷。” 知道范无咎这样想,谢必安也不再为难,点头答应,起身往回走。 不过他还是高估了自己身体,猛一站起来,还真有点眼前发黑,范无咎连忙背起他往回跑。 “哎你着什么急,我又没事,再晃我就要吐了。” 范无咎闻言,停下来转头看他,眼里充满了质疑。他底盘很扎实,决绝不会出现这种情况,意思不能再明显了:再吵我真的开始晃了。 谢必安了却一桩事,不愿与他斗,老实窝回去,让范无咎背他回华水居。 两人相安无事到花灯夜,侯爷一早就离开侯府,每年这个时候他都要出门,因为昔日侯夫人在世时总要他作陪,赏花灯燃孔明。 谢必安翻过墙,从后门绕走,范无咎跟在他身后,寸步不离。 “以前我就想说了,你跟我的时候为什么不跟紧一点,总是让人看见,还以为我被跟踪了。” 范无咎比划:“是您让我这样的。” “是吗?我不记得了。”谢必安突然想起来,他确实不喜欢这东西跟在自己身后。不过既然甩不掉,还是近一点好吧。 不过,那个时候他心里藏着太多事,虽然现在也如此,却远没有现在那么自若,还可以和范无咎插科打诨。范无咎那时戒备心依旧很重,也不像现在这般听话。 到了街上人赶着人,范无咎跟的更紧了,他比划:“小侯爷,你要去哪里?” 谢必安冷言:“我去哪还需要你过问吗?跟上。” 他们二人几乎与人群逆向,大有直奔城外的趋势。 “你的剑带了吗?” 范无咎侧身亮出佩剑,上面还有一串红玉,那是谢必安送他的。 两人关系第一次破冰,就是在谢必安被刺客袭击时,范无咎替他挡了一剑,那时候范无咎学艺不精,换做现在不会做出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举动,一定稳稳当当将贼人踹开,那件事之后谢必安就从拍卖行拿下了这红玉,作为赠礼挂在范无咎的佩剑上。 “这剑有名字吗?” 范无咎摇头:“剑就是剑,要什么名字。” 谢必安无奈一笑。“我给你起个名字,就叫,断尘吧。” “都听你的。” 他们二人在城外的一个逍遥客栈栖身。 过了好一阵,谢必安都在客栈看书,范无咎倚着墙抱着剑,有些无聊又有些好奇。直到了最热闹的点灯时,京城中传来消息,花灯夜明火烟花,火烧京城,包括谢家在内,几处别院都损伤殆尽。 范无咎看着来传报的小厮,震惊看着谢必安。 “别急,咱们先不着急回京城。你带的马匹呢?” “就在客栈外,小侯爷随时可以走。” 谢必安看了眼范无咎,“跟上。” 谢必安不会骑马,范无咎在他身后掌着拴绳,他说,范无咎往前赶路,等马匹停下来时,他们已经在一处私人宅院外了。 离宅院还有一段距离,范无咎先下了马,然后扶着谢必安下来。 谢必安绕过他看着小厮,吩咐道:“去告诉他我的死讯。” 范无咎不再耐得住,在小厮走后,比划:“小侯爷,可以告诉我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吗?” 谢必安合上双眼,靠着树假寐。范无咎作罢,不再追问,谢必安才肯睁眼理他。 范无咎看着眼前心事重重的人,仿佛又回到了三年前,第一次看见谢必安的场景。 这三年来,虽然谢必安总是对他淡淡的,可是他却知道自己只在他这被当作正常人对待了,侯爷对他有知遇之恩,但他心里最重要的恩人还是小侯爷。 冬天生冻疮,夏天长痱子,谢必安看在眼里,却不会放任不管,虽说武将皮糙肉厚,但谢必安还是雷打不动往耳房送药材,美其名曰各院都有,可偏偏每次都是刚好对症下药。哪有那么多巧合。 不知道为什么小侯爷对自己总是忽冷忽热,但是没关系。 范无咎越想越生气,看着谢必安的侧脸,忍不住继续:“小侯爷,我….” 这个时候谢必安打断了他,这举动有些无礼,他先前也从未做过,只是没时间解释了。 他拉着范无咎向宅院走去。 看着被谢必安拉着的手,范无咎心想,算了,等会再说吧。 谢必安像是来了宅院无数次,熟门熟路摸进了主院,还未到居室前,范无咎凭借功力,已经听见了屋内谈话的声音。 范无咎怔住,死死拉着谢必安的手不让他往前走,双目逐渐猩红。 谢必安转身看着他,一点点抽开手,抽出范无咎的佩剑,推开了居室的门。 饶是做好了心理准备,他依然是被眼前的景象刺痛了一下。 “别来无恙啊。” “父亲?” 侯爷同床榻上的女人纠缠在一起,慌忙扯过被褥遮挡身体,看着谢必安如同见了鬼魅一般,“你怎么会在这里!” 谢必安提着剑一点点靠近,道:“父亲,我总是在想,我只是个小侯爷,谢家独子功不成名不就,怎么会有这么多人想害我。” “原来是父亲您早就想杀了我。” 他目光凛冽,剑指着那个女人,问道:“你是我的生母吗?” 那个女人像是被吓疯了,颤抖着发不出声,只是一味哽咽。 “你这小畜生,当初就不该生下你,不该生下你!” 谢必安笑着,一剑封喉,血水溅在侯爷脸上,吓得他狂喊:“来人啊!来人!” “范无咎!” “护主!” 门外的打斗声不止,谢必安把剑丢出去,看着侯爷,开口:“我这些年,一门心思只想报仇。是谁给我下毒,是谁刺杀我,是谁害了我的母亲,后来发现,死的只是个和我没有半分血缘关系的大娘子,想杀我的是我的血亲。” “父亲,从前种种,今日一并还了你。” “我不会再回来了。” 声音逐渐消失,范无咎踏进了主室,看着眼前的父子二人,他犹豫了一会。比划。 “接下来怎么办?” 谢必安什么也没说,他擦了擦眼泪,抬头看天,然后离开了这座小屋,回去路上依旧是范无咎驾马,侯府已经烧毁,他们两人只能走一步,算一步了。 “父亲不愿留我一命,但在母亲的力保下我还是活下来了。可惜母亲仁慈,父亲为了家族利益娶她,却又自私自利杀她,这么些年,他都没有找到个名正言顺的理由让我死,好迎娶他的爱妻,我的生母。其实他原本不是非杀我不可,但是他这人实在是太爱演了,唱了一辈子戏,还救了你,谁不知道他谢侯爷是京城第一慈悲。我十六那年被下毒,从那之后留下病根,做事手脚不干净,让他察觉了,我只好蛰伏,等待时机。” “今日我没杀他,是因为我命不久矣,但是你还得活下去,不能被赶尽杀绝。” 范无咎闻言,停下来看着他,谢必安吐了一口鲜血,道:“范无咎,我其实不讨厌你,父亲把你送到我身边,应该挺后悔的。” 记忆里那个夏天其实很漫长。 他来到侯府不久就大病一场,但侯爷对他不闻不问,华水居的下人伺候的是谢必安不是哑奴。谢必安发觉已经两日没有听见练功声,才好奇向耳房走去。 范无咎就躺在榻上,似是昏迷模样。 等他再醒过来的时候,谢必安才端着药汤回来。 他张开嘴,却发不出声,急切想要起身。 “醒了就坐起来把药喝掉。” “父亲请了手语先生,你每日练完功就去听学。” “病了也不知道知会一声。” - 后记。 谢必安在花灯夜后身体越来越差。 常常夜里发高烧,范无咎就守在他身边替他掖被角,喂药捂汗。 平时也常喝补药,可惜谢必安的毒已经深入骨髓,回天乏术,只能逞强吊着一口气。 状态稍微好一点的时候,范无咎会给他披上鹿茸大衣,在院子里耍剑给他看。 不过后来,谢必安已经没有力气下床了。范无咎只好坐在他旁边,给他念他喜欢看的话本。 到开春的时候,谢必安走了。 那天早上范无咎端着粥进来,看着谢必安淡淡出神,他的身体已经没有什么温度了,放下粥,他坐在小板凳上,看着谢必安发呆。 起身之前,轻轻吻了吻他的手指。 他把谢必安埋在了小院里,这是他们逃离京城后的居所。也是范无咎往后的栖身之地。 他每天重复着砍柴烧火挖菜打猎的日子,那把剑倒是光鲜如旧,再也没用过,就放在碑前,范无咎闲着没事的时候就坐在那擦剑身。 百年难得一遇的奇才,居然是指做饭。 范无咎心想,微笑着看着谢必安。 现在的你,幸福了吗。 约莫过了一年,范无咎收拾好东西起身,去了离州小远城。这是一处小镇,谢必安生前提过一句。民风淳朴,山清水秀。他在离州安身,结识了不错的好友,每隔三个月就回来一趟。 原本他是想随谢必安一道走,可是每次看见谢必安落灰的墓碑,总是会想。 如果他走了,谁来管谢必安的身后事。 所以暂且,就先活着吧。 我爱你,我要为了你继续活下去。